Re: [新聞] 陳為廷抱小熊睡覺 網友「可惡,想當熊!
作者 ikoyumi (小喚)
標題 Re: [新聞] 陳為廷抱小熊睡覺 網友「可惡,想當熊!
時間 Wed Apr 2 12:14:23 2014
(以下引自 房慧真 臉書)
七月底採訪完陳為廷後,他馬上回苗栗投入華隆工人的抗爭,再見到他時,是他八月中隨
著工人們一路從苗栗苦行至台北,夜宿總統府前。
九月一號,反旺中壟斷媒體大遊行,號召了近萬人,陳為廷當然也在其中。
九月中旬,大學紛紛開學,原本聲援華隆罷工的學生們漸漸回學校去了,人力不足,但陳
為廷不敢走,他持續號召學生組成巡守隊,守衛著華隆要被資方五鬼搬運變賣的機器。
十一月中,華隆罷工終於落幕,工人們分三次領到積欠他們已久的應得薪資。但同時陳為
廷也因違反集遊法被告上法庭。
十一月二十七號,我的老闆從原來的一個變成五個。在上個禮拜,大部分時間我必須待在
無風無雨也無晴的辦公室裡,趕著截稿。是誰代我站在行政院、公平會前,在淒風苦雨中
徹夜守候,吶喊到燒聲?我透過很多側錄的影像看到他,大冷天裡他猶然是一件短袖T恤
,我看見他的好友的母親,大學教授楊翠在臉書上對他叮嚀:「穿多一點。」(他曾在
文章裡寫,好羨慕朋友的媽媽是楊翠。而他自己的母親早在他十三歲時去世。)上次見
到他是夏天,他腳下總是一雙因為已經穿久了,腳底磨平如薄紙的夾腳拖,然後也總是
一件建中時期的運動短褲,原本的深藍色因為反覆洗滌已經泛白。
他並不是無所事事,閑得無聊才來關心反媒體壟斷的大學生。四個月間,他支援家鄉的
華隆罷工,他聲援被中共羈押的鍾鼎邦,他到教育部前抗議大學的商品化(所以我完全
可以理解,他對蔣偉寧的憤怒),他甄試上清大的研究所,他談了一次短命的戀愛。
七月底他上了中天新聞,今天他又上了《聯合報》頭條,是他何德何能?還是我們的社
會徹底無理荒謬至此?而在臉書以外,這個世界上他僅存的親人,他的舅舅,看到《聯
合報》,大概又要來斥責他了。我不是陳為廷的誰,我只是一個採訪過他的《壹周刊》
記者,但我很心疼他,心疼這總是過於喧囂的孤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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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房慧真
安迪沃荷說:「每個人都有機會成名十五分鐘。」對清大學生陳為廷而言,七月二十八號
是個看似尋常的週末午後,睡到中午起床,吃完午飯就到網咖上網,將一張網友傳來的
圖片貼到自己的臉書上,因為下午要打掃準備出租的房間,這天他沒有掛網太久即匆匆
下線,晚上一個人逛苗栗夜市,吃了一碗土虱,沒什麼事值得一提,像暑假裡百無聊賴
的一天。
在夜市裡閒晃遊蕩的同時,陳為廷還渾然不覺自己的名字、照片正像個通緝犯似地,開始
在整點新聞中反覆強力放送。稍晚朋友打來,他才知道自己上了新聞,成名的代價不輕
,中天電視揚言對他採取法律行動。
話說從頭,七月二十五號NCC有條件通過旺中集團併購中嘉系統案,使得黃國昌等反對
媒體壟斷的學者到場抗議,隨後《時報周刊》獨家披露,當天另一群抗議學生疑為用錢
動員的走路工,進而質疑黃國昌為幕後黑手。媒體鋪天蓋地報導下,網路上則有另一種
聲音,PTT上的鄉民截取了中天新聞的走路工畫面,其中一位中年男子經過比對,赫然
發覺是《時報周刊》的副總編輯林朝鑫,圖片隨即被大量轉貼,鄉民們質疑走路工事件
實是爆料媒體自導自演。
圖片的來源不明,被挑中殺雞儆猴的陳為廷,只是轉貼圖片的其中一人,「我每天一睜開
眼睛,幾乎都在上網,上網都在把妹、和女孩子聊天呀」,依約來到咖啡館,單眼皮、
瞇瞇眼的他,的確就像長久掛網總睡不飽的鄉民。窗外風雨飄搖,今天實不平靜,看不
慣近日旺中媒體強力砲轟黃國昌、陳為廷,早上十點學生們集結在中天電視台前抗議,
短短兩天透過網路串連,颱風天仍有七百名學生到場,學運的老前輩王丹說,「出席人數
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期。這是第一次,我為我的判斷失誤而感動。看到那些年輕面龐上的
憤怒和熱情,我彷彿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。」
身為苦主的陳為廷卻缺席了,「怕去了模糊焦點,我的官司只是枝微末節,應該回歸到旺
中所引發的媒體霸權現象。」即將升上大四,才二十一歲的陳為廷十分熟稔社運場上的輕
重緩急,投書報紙的成熟論述能力,則讓不少人誤以為他是碩博士生。他有新世代網路成
癮的一面,常通宵掛網和人筆戰,但另一方面,他並不只是伸伸指頭貼圖按讚,而是具有
行動,深入苗栗大埔農村、華隆紡織罷工現場蹲點做採訪調查。
關注台灣新一代學運的文化評論人張鐵志說:「近幾年從守護樂生、野草莓運動,到反國
光石化、反美麗灣開發案等社會運動,都可見到一波波的年輕學子積極投入,和傳統學運
最大的不同是,網路起了關鍵的串連作用。關於網路動員有種說法是『萬人響應,一人到
場』,但我反對這種說法,按讚雖不直接等於行動,但至少議題已經傳播出去,要先獲得
資訊,才能有所作為。今天可能有一千人按讚,只有三百人到場,但如果照傳統方式動員
,可能就只有五十個人到場,三百人還是比五十人多得多。」
一九九O年出生的陳為廷正是新一波學運的典型例子,讀建中時就已積極參與野草莓學運
,「陳雲林來的那天我高三,離學測不到兩個月,我數學很爛,放學後本來要去補習,走
到台北車站發現整座城被淨空,圍滿拒馬,忠孝東路上一輛車都沒有,很肅殺,那是我從
來沒見過的台北城。所以我翹課了,到行政院前加入學生靜坐,當天晚上就在那裏過夜。
早上回去洗個澡再去上課,但還是一直上網 follow 現場情況,到四點多板上說要抬人,
我趕快從後門溜出去到現場聲援,那是我第一次被抬上警車。」
與公權力肉搏的衝撞,交織著憤怒、暴力與疼痛,是一次十足震撼的成年禮,因為太投入
,後來還因曠課過多而沒畢業。但在三年前,他還只是終日苦讀的苗栗國中生,往返於學
校、補習班、圖書館之間。「國二時因為校長取消學生發聲的管道,我曾發起一場學生連
署表示抗議,後來老師送我一本楊照《迷路的詩》,書中『建中青年社』的學生敢於反抗
教官,討論的是美麗島大審的嚴肅議題。而周遭沒人能跟我談這些,所以我下定決心要考
上建中,加入建青社。」
說起國二發動學運的初體驗,陳為廷像是個羞於回首輕狂往事的過來人,搔搔頭笑著說:
「現在回頭看,那真是不成熟的舉動呀。」在社運場上,他是個過於早熟的跳級生。提
早被催熟的果子,外紅內青,內裡藏著身世的苦澀。出生前三個月父親車禍身亡,相依
為命的母親則在他十三歲時罹癌過世,從此由舅舅收養,改從母家姓,名字也請
算命師改過,新名字篡奪了媽媽叫了十來年的舊名字,「叫『為廷』也不錯啦,後來我
的英文名字就取成『Waiting』。」
不知道是不是掩藏得太好,聊起身世,聊起這陣子被告的事,陳為廷還是一派樂天,可以
嘻嘻哈哈地告訴我他最近的情史,「和新女友才交往一個多禮拜,認識的第一天我們就交
往了」,教過陳為廷的王丹是這麼形容他:「因面容討喜,動作誇張,而頗有人緣,有清
大地下學生領袖之姿。」開心果般的人物,輕盈與深沉,說不定是一體的兩面,像是一顆
被充滿的汽球,表面平滑得摸不到一點坑疤皺褶,但你會知道那汽球已經撐得過度飽脹,
只要用指甲輕輕一刮,就會轟然爆裂。
隔幾天我們來到苗栗頭份華隆罷工的現場,陳為廷流利地和工人講起客家話,「我媽高商
畢業後在這裡工作過四年,這些阿姨們有可能是她當年的同事,聲援他們,是社會運動的
實踐,更是我的尋根方式。」回到農村也是尋根,「媽媽要上班養家,我是外婆帶大,外
婆那時已快八十歲,但每天傍晚都會背著我走長長的路,到巷口等媽媽回來。後來我下鄉
做訪調,和老人家聊天,才瞭解外婆那一輩人是怎想的。」
來到苗栗,跟著陳為廷到處走走,感覺他沉穩下來,心事變多,但會多吐露一些心裡話,
「媽媽生病住院時,我很少去看她,後來我怪舅舅為何不告訴我她得癌症,舅舅卻說他告
訴我好多次了,是我一直逃避,害怕她會離我而去。」母親過世後舅舅搬來苗栗照顧他,
三年後他考取建中北上,舅舅就搬回台中住,「在台北像個異鄉人,但回到苗栗家裡也是
空蕩蕩,故鄉要如何成為故鄉?我只能透過參與苗栗在地的社運,重新找回歸屬感。」
被媒體狂轟濫炸的隔幾天,陳為廷特地北上,T恤短褲夾腳拖,一個人單槍匹馬在NCC前面
召開記者會,面對十幾台攝影機講話不慌不亂,「那天沒人陪你去嗎?」「本來朋友要陪
我去,但他睡過頭了。」他輕描淡寫地說,我想起近來在他臉書上湧進數以千計的按讚與
鼓勵,但是再多的讚,都兌換不了一雙可供依靠的臂膀,上千個臉書朋友環繞,寂寞卻不
曾因此消解,「我很難跟別人交心」,也許就像是一句矛盾修辭,終究是,過於喧囂的
孤獨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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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
來到陳為廷苗栗的「家」,他正清空房間準備租人,整理出的雜物堆在客廳,寸步難行,
這些雜物或許是外婆、母親曾在此生活的印記,不清掉的話,無法分租房間賺些租金,
好減輕舅舅養育的負擔。清掉的話,我無法想像,那是怎麼樣的心理折磨。進了房間,
陳為廷正排好布偶要給我們拍照,每晚陪在枕邊的小狗、小貓、小猴子圍繞著他,我
開玩笑要攝影記者拍得萌一點,其實不免一陣心酸,這個看似堅強的年輕人,
其實很脆弱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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